明悟是傍晚時分到的，和我一樣，穿過門便來到蘇家餐廳。正好我跟隨蘇婳和蘇義北去餐廳吃晚飯，就這樣碰面了，巧合得不可思議。

“你也在這兒！”我忍俊不禁。

明悟不明白我為什麽這麽開心，但他懶得追究，因為有更重要的事：“您就是小婳的姥爺吧？”他走到蘇義北面前：“容我冒昧地問一句，天使拜托的事您有解決的方法了嗎？”

蘇義北看我一眼，笑容意味深長，將中午對我的解釋照搬出來，又給明悟解釋一遍。

“仙境？”明悟皺起眉頭，提出自己的見解，“這樣說，只怕許多人要利欲熏心，企圖尋找仙境的下落。依我看，不如說成是惡魔的所作所為，相信所有小天國居民也都能認同。至於您說的，我也能理解，我也相信他們不會告訴外人太多。”

蘇義北眼中迸射出讚許的光芒，盯著明悟看個沒完，忽然偏過頭去誇獎蘇婳：“你眼光比你媽媽好多了！”然後沖候在門外兼職望風的管家喊：“聽到沒有？去辦吧。”

不是不相信蘇家的傭人們，只是怕他們之中誰不小心聽去一耳朵，加上自己的理解之後變成奇怪的東西。這事畢竟不同於一般的怪談，那麽多活生生的例子呢，對外的說法越簡潔單一越好，所以才叫管家在門外望風。

管家回來後，蘇義北立即吩咐傳菜，還笑著打趣：“差點又光顧著聊忘了吃飯。”然後趕緊招待明悟入座，看得出來他對明悟很滿意。

吃飯的過程中，蘇義北大致詢問了明悟家裏的情況，其實也等於是我家裏的情況。

“要不你們都搬來我這兒住吧，”蘇義北由衷地建議，“正好我最近剛收購了一個制藥廠，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，你回到家問問她們的意見。”

蘇義北此舉無非是看我家窮，想接濟一下我家，明著說傷面子，便找了這麽個借口。都說了我媽媽和我姑姑都不通藥理，哪算得上什麽人才？若是真的來了，大概會被安排個賺得多名字又好聽的閑職吧！

我正要拒絕，明悟已經道：“不用了，多謝您的好意。她們之所以固執地守著妙春堂，是因為那是祖上的產業，並且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回憶。”

我算是發現了，明悟說什麽蘇義北都聽，聞言立即表示：“我理解的，原先我一直覺得除了家人就是錢最重要，蘇婳的媽媽一死我才發現，錢和家人比一毛不值。錢沒了還能再賺，家人沒了就在也回不來了。”

我一口飯差點噴出來：錢沒了還能再賺？不愧是大富商！我們小老百姓光是賺家用就已經竭盡全力了，怎麽在他眼裏錢這麽輕賤？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！

明悟笑了笑，又道：“其實，有件別的事，想請您幫忙。家父下落不明，您手眼通天，若是能幫忙尋到家父……”

“別說了，”蘇義北揮手打斷明悟，“我親家丟了，我當然要幫忙找。外孫女婿，親家是腦子不太清醒還是怎麽著？為什麽會走丟？”

明悟說不上來了，他也不了解呀！我見狀，接過話頭，向蘇義北解釋：“不是的，我姥爺是為了尋找我姥姥和我舅舅，他一直相信他們沒死。一開始一年半年的還回來一次，後來大概是感覺自己時間不多了，就不常回來了。說句不好聽的，他是不是還活著，我也不能確定。”

蘇義北摸著下巴思索片刻，心裏也知道這事不好辦，但還是堅持幫忙尋找我姥爺他親家：“話不是這麽說，活要見人死要見屍，總要有個結果才安心。親家有什麽明顯的特征？”

我回憶了下，道：“我姥爺身高一米八左右，打扮得和流浪漢差不多，他唯一的特征就是長年穿著我姥姥給他做的一件棉襖，三伏天也一樣。可惜現在天冷了，街邊的流浪漢都穿上棉襖了，要是再早兩個月，會好找很多。”

“棉襖什麽樣？有照片嗎？”蘇義北聽了我的描述，已經放棄通過樣貌尋找。

我道：“有是有，可是棉襖已經被他穿得很臟了，不知道還認不認得出來。我回家拍下照片傳給您。”

“不用，”蘇義北有更好的主意，“我叫司機開車送你們去，你把照片找出來裝在信封裏，叫司機帶回來給我。能給吧？”

“能給能給！”我連連應道。

蘇婳在一旁半開玩笑似地對明悟道：“要是能找到，就算還了你養育我的恩情。”

明悟失笑，道出蘇婳的心聲：“你是想和我斷了養父養女這層關系，以後改以夫妻相處。你沒見姥爺喊我外孫女婿，喊我爸親家，我都沒有否認嗎？”

我頓時覺得被塞了一嘴狗糧，偏偏蘇婳還要一臉嬌羞地補刀：“誰叫你拒絕我那麽多年？我現在極其沒有安全感！”

不知為什麽，忽然想起禮帽男。他每一世都守護著我，可是我從未發覺他的存在，我對他該抱以怎樣的心情呢？要不是希拉裏故意說出來，我都不知道我們之間有這麽深的羈絆。等再見面一定要問問他，為什麽只肯在暗中保護我？

蘇義北的專用司機送我們回家，高級商務轎車直接停在妙春堂門口。妙春堂內依舊沒幾個人，姑姑聽見動靜出來查看，正好見我們三個下車，手裏啃了一半的蘋果哐當掉在地上。

“田田！明悟！他們回來啦！”姑姑失聲驚叫，滿臉掩飾不住的狂喜。

不大會兒，媽媽聞聲跑了出來，一見我們，眼淚頓時濕了眼眶：“你們真的回來了！快進來快進來，都坐，我去關門。”

孫大夫知道我們有話要說，自己留下來不合適，尋了個借口當下便回家了。妙春堂暫停營業，我們又搬椅子又搬凳子，在正中間坐成一圈。

“這位是？”姑姑眼望蘇婳。

“蘇婳，我未婚妻。”明悟極其精練地介紹道。

“啊……”姑姑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，但是很快調整過來，隨即拉起蘇婳的手，上下一打量，笑容滿面，“真漂亮！足配得上明悟！”

“怎麽回事？為什麽你都沒有變老？”媽媽拉著明悟的手急切地問，眼睛根本不去看蘇婳。

因為我知道的最多，由我向媽媽和姑姑解釋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，期間明悟和蘇婳補充解釋若幹次，好半天才講明白。

“幸好，”媽媽傾身靠上明悟肩頭，雖滿臉淚水，神情卻滿是欣慰，“至少你回來了，這樣我便不用自責了。你不知道，我一直覺得是我害了你。”

“我的傻妹妹，就算你有意識地殺了我，我也絕不怪你。”明悟攬住媽媽的肩。

哭了一會兒，媽媽漸漸止住眼淚，擡起頭來向明悟確認：“蘇義北真的答應幫忙尋找咱爸？”忽然和這麽厲害的風雲人物攀上關系，媽媽一時間還不能適應。

蘇婳哭笑不得地解釋：“不止是你和明悟的爸爸，也是我的爸爸，還是我姥爺的親家呀！”

媽媽終於信了，不好意思地道：“是我見外了。那就多謝蘇小姐了。”

真相大白，五個人一起，乘坐蘇義北的專車回家。

我緊跟在拿鑰匙開門的媽媽後面沖進家裏，翻找出蘇義北要的照片，出門交給司機。司機卻沒有馬上離開，面帶微笑地望著我：“田田小姐，出來前蘇先生特意囑咐我，叫我回去之前問問小姐和姑爺什麽時候回去，您能不能透漏一下，讓我好交差。”

我也不知道他倆會待多久，信口胡謅：“三天之內。”若是早了，蘇義北更高興，若是晚了，大不了叫蘇婳打電話請假就是。

司機很高興地向我道聲謝，道：“那我三天後來接小姐和姑爺。”然後鉆進車裏開走了。

轉身進屋，明悟正捧著媽媽珍藏的全家福仔細觀看。蘇婳兩手扶著他的肩膀，在他左邊肩頭探出一顆小腦袋瓜，看得比他還認真。

照片上的明悟不過十一二歲，卻已經是一副叫人驚嘆的美貌。如今他以十五歲的身體三十五歲的心回來，再看那時的自己，更多的是苦澀。

大概明悟從未說過自己的樣貌幾乎完全遺傳自姥姥，導致蘇婳看了照片驚嘆不已：“這就是你媽媽？真是大美人啊！”

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個詞——紅顏命薄。姥姥長得漂亮，過早喪命；明悟和蘇婳長得漂亮，在小天國待了近三十年才回來；禮帽男長得好看，到現在還沒能離開小天國。反觀我，只去了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，還沒一次軍訓的時間長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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